岁月静好。
夏冬只感觉自己身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无不如沐春风,清爽舒适,周围缭绕的是温和清甜的微香阵阵,似乎时间就此静止,一切的痛楚心伤都风流云散——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锋哥的怀抱——
只是为何只有我一人?
“锋哥!”
看见夏冬猛地从梦中惊醒,香汗淋漓,饶是云素飞行医多年,也不禁诧异。能不受他所调和的香料和药物所控制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这个夏冬的心中,执念不可谓不深。但诧异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罢了,这么多年,奇怪的事情见得多了。
夏冬看着眼前微胖的老头滑稽地捋这他那不合衬的白胡子,还笑得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心也居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眼扫四周,朴素的屋子,不大,青布帐幔的床,结实,一桌一椅一屏风,别无他物,除了桌上的那不起眼的香炉,缭绕着阵阵清香,好像是刚才梦中的味道。
“居士可好些了?”云素飞温和地问道。
“这里是?”觉得眼前的老头虽然奇怪,但是眼眸中说透露出的神情却是让人无比安心,仿若仙人下凡,让你觉得凡尘俗世皆可抛于脑后,定是哪方得道高人,夏冬也定了心缓缓问道,只是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呢?
仿若看穿了眼前的女子,云素飞温言道:“老朽外出而归,途径流莺坡,见居士昏于树下便带回云素堂。居士几日忧思结于心窍,还要多多开怀才是。”
“您是——云家的素飞先生?”夏冬不禁诧异道。云素飞是谁,当今天下第一的药香大师,将香料之理溶于医理,独树一帜,就是如今誉满江湖的寒医荀珍也曾拜与他的门下。只是不知为何在声名最鼎盛的时候突然入道,却也成了人人敬重的道家大师。云家医馆遍布大梁,而京城的分堂便是以其命名——“云素堂”。只是听闻其多年云游江湖,怎么会在此出现?
“正是。”云素飞看着眼前的女子不露声色地打量自己却又对心中疑惑不露分毫,眼角的笑意更加地浓了,“居士既已醒来,那老朽便可放心离开,江湖偶遇,也算有缘,这是新调制的药香一味,睡前燃一支,有助心神安宁。”
“先生——”即是江湖偶遇,便不便多说,况如此仙风道骨,又可是一般人等?传言云素飞虽然入道但是云游江湖也常常传出仁善之举,到底是云家百年医药世家所出。且寥寥数言便解了这几日的症结,又岂是常人可以做到的?自己仇家不少,出门在外从不轻易放纵自己,若是平时怎会如此,若是遇上歹人后果定不得而知,所幸碰到的是素飞先生。夏冬不是拖泥带水的女子,对着云素飞便是长长一拜,“若有所需,必赴汤蹈火不多一言。如此,夏冬在此便拜别先生。”如此人物,是不需一“谢”字的。说完,夏冬便转身向门外行去。
“此香名‘云开’,亲居士定心养性,必可守得云开见月明。”望着那挺立的身影,云素飞不觉破例多言了一句。
夏冬一愣,才想起这香是云素飞特别为自己调制的。大师制香,必有深远寓意。只是,真的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么?呵呵——
夏冬喉头一滞,道:“先生良言,夏冬必铭记在心。”说完便踏出了房门。
站在云素堂的门口,夏冬只觉得的阳光闪得眼有些生疼。云素堂虽然只是云家在京城的分号之一,但门口却是车水马龙,有人求医,有人问药,也有人特来答谢;愁眉不展者有之,喜笑颜开者有之,面无表情着亦有之。生老病死,仿若只在医者的一瞬之间,只在那厚实的药包之间。夏冬掂了掂手中的香囊,分量还着实不少,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觉着世俗的尘埃在身旁流动,不禁微微抬头,纵是红尘纷扰,依旧有那天空湛蓝,云卷云舒得让人赏心悦目。
“要笑我这几日小女子之态么?呵呵——锋哥,我会替你守这大梁山水,守这你最爱的人情百态——纵使花开只在彼岸,我依旧记得你说过的话。”夏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向那来来往往的人群行去。
朱砂寥寥地磕着瓜子,望着窗外那女子的背影渐渐远去,浑然不顾时不时向怀中的瓜子盆伸过来的手,微微转过头来,顺着那手向一旁的男子望去,只见蔺晨磕着瓜子闲闲地靠在窗边,任清风半抚着发丝,只双眼微闭,仿若万事都不能萦于其心一般,再转向窗外,夏冬那坚毅的背影却早已溶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朱砂不由惨然一笑。
“蔺晨小子!”突然耳旁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如雷暴怒,朱砂愕然转头。只见那云素飞早已恢复本来面目,滚圆脑袋的老头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蔺晨——
“哎哎——素飞老怪,别这样啊,损坏形象,损坏形象了啊——别忘了刚才你可是费了多大的劲才一派宗师风范——”蔺晨一个翻身,笑眯眯道。
“我就这样,你以为我愿意扮斯文,还不是你说——快说,长苏那小子在哪!”
“哎呦,我说什么您老人家就听啊——呵呵”蔺晨又是一个转身就绕过了屏风,“他又不是你那些徒子徒孙,找他做什么——”
“小子,他还欠我两坛子‘照殿红’呢,好不容易逮到你,别走!”眼见蔺晨就要翻身下楼,云素飞的胡子又随着身子跳了一跳。
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又在延续每次见面不打不痛快的相处风格,朱砂不由觉得神情一阵清爽,习惯性地对着桌子一跃而上,翘起她那灵巧的小脚,一晃一晃的,眯着眼——就这样吧,至少比夏冬聂锋的天人永隔要好,至少我还能在他身边。
不过,素飞那老头子的一味“云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守得云开见月明,朱砂微微出神。
守得云开见月明,朱砂不知道,夏冬也不知道。
【完】
——成文大概是2011年
ps:在外人面前,她是堂堂悬镜使大人,不需人扶助,但是触及最柔软的地方,她依旧只是当年冤案之下千万孀妇中的一个,有悲伤有怨恨,比如孤山巧遇萧景琰的那段,只是隐藏得太好,所以我借“牵肠”一毒将其引出,将其放大。但只有这一回,平时,夏冬姐姐依旧还是那个坚强的夏冬姐姐。